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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林钦,明天早上有城市马拉松,最近你脸色有点差啊,咱们一块运动一下?”
周五晚七点,同事敲下最后一个文字,保存后,双腿一蹬,工作椅向后滑行,到了林钦办公桌旁边,跟林钦商量一下明天一块出去玩。
“他能去跑马拉松?这心大萝卜不像你,你是单身狗,人家可是单身贵族~有的是小妹妹陪他奋战到天亮呢,你也不想想,人家搂着白白净净,香喷喷的姑娘躺床上舒服?还是跟你在大太阳下面跑马拉松累的一身臭汗舒服?”
女同事小美插了句话,咧着嘴,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,拔了u盘,拎着自己的包准备打卡下班。
“嘿!小美,人艰不拆懂吗?我单身我骄傲啊!”
“小美这话说的没错,我确实去不了,周末不蹦迪,周一变垃圾,懂吗?要不你跟我一块嗨皮一下?再给你带个美女回家暖被窝?”
林钦站起身,拎着公文包,笑的像个痞子,轻轻锤了一下同事的胸口,对他挑了挑眉毛。
“算了,我不喜欢那种地方,而且你也都二十七岁了,还是月光族,上个月开了三万多,你还是一分钱不剩,这哪行啊。”
“是是是,您老说的是,但是不符合我的消费观念,钱是王八蛋,没了咱再赚嘛,再说我又不是没攒钱。”
“你还攒钱?你攒了多少?”
一到周末林钦就变的精神奕奕的,蹦蹦跳跳走到办公室门口,靠着门框,甩了一下车钥匙,思考了一下。
“不算要掉的一千五~”
奔跑着进了电梯,到了地下停车场,按下了车钥匙,改装过的科迈罗车灯闪烁了一下,随后地下停车场中传来发动机的轰鸣,黄色的闪电冲出地下停车场,朝着家中驶去。
到家立刻脱掉束缚身体的西装,进了浴室冲了个凉,叼着牙刷唱着轻快的歌,换上米黄衬衫,里面套着一件白色的t恤,下身是一条黑色的工装裤和一双滑板鞋,弄了一下头发的造型,看着镜子中帅气的面孔,满意的点点头。
“啷~啪!”
弹了个舌,双手鼓了下掌,镜子上面的感应灯自动关闭,拉开洗手台上面的壁柜,拿出一盒十只装的杜蕾斯,撕下来一个,想了想感觉不太够,又撕下来两个放进钱包里,他拎着车钥匙再次出门。
酒吧里中气氛已经开始活跃起来了,把车停好,跟相熟的订台经理打了声招呼,去了他每个周末的固定卡座,起开一瓶饮料,寻找今天的猎物。
在十一点的时候,dj正式上场,酒吧里充斥着震耳欲聋的鼓点,男女开始分泌荷尔蒙,林钦走进舞池,跟今晚落单的姑娘搭上了话,她似乎是跟着朋友一起的。
看了一下不远处散台上坐着的三个女孩,林钦毫不犹豫的搂着她的肩膀带她回了自己的卡座,随后三个姑娘也被他勾搭过来,四个女孩嚷着要喝酒,林钦来者不拒,在酒精的作用下,他揩了四个女孩不少油,也被轻易的放过。
后半夜一点多,他带着姑娘离开了酒吧,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,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恩爱的小两口,可实际上,两人连互相的真名都不知道。
刷了房卡,屋子里还没有供电,林钦拉着她进了屋子,黑暗中把女孩抵在门上,房间中只有两人带着酒气的喘息声。
“你先洗澡?”
“什么谁先谁后的,就他妈一块来吧!走咯!”
这家酒店他常来,把房卡插在卡槽里,按下了灯,扛起姑娘就往浴室里冲,女孩一声尖叫,随后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,进入浴室不大一会,玻璃就蒸腾起了雾气,伴随着两人粗重的喘息,只能看到玻璃上俯着一个女人的身影
老话讲一日之计在于晨,可当两人睡醒之后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,睡醒后对视了一眼,结果又是勾起一阵天雷地火。
事后,林钦喘息着靠在床头,女孩贴心的帮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,依偎在他怀里,看他抽起了事后烟,也拿了一根叼在嘴里,还没等点上,就愣了一下,指了指林钦的鼻子。
“你流鼻血了。”
“啊?哦,是嘛,可能是看你太漂亮,受不了了,血压有点高,没事,我去趟卫生间,一会再来一下?”
“讨厌”
拽了几张床头的纸抽塞进鼻孔,穿上浴袍对女孩笑笑,悠哉的朝着卫生间走去,打开灯,浴室还是挺情趣的,透过玻璃跟女孩挑了挑眉毛,他弯腰拧开水龙头,接了点凉水拍拍额头,拽下纸抽的一瞬间,瞬间血液像是倒出来的一样,溅的洗手台全是血点。
没想到自己的出血量这么大,林钦愣了一下,又接了一捧水擦了擦鼻子,可血液仍然没有停止低落,像是没关紧的水龙头,滴答滴答掉的飞快。
他有点慌了,论谁在这种情况都会变的手忙脚乱,浴袍兜里的手机响了,他拿出来看了一眼,是昨天约他去跑马拉松的同事,没接,直接挂了扔在一边。
再次弯腰的时候,一股眩晕感上来,不像是断片的感觉,而是呼吸都变的困难,眼中的景色失去了色彩,再后来,视线开始缩小,小的跟针鼻儿似的,最后眼前彻底一片黑暗,他呼吸声粗重且快速,然后一头栽倒在了地上。
女孩玩着手机,跟昨晚的小姐妹聊着林钦的功夫好不好,偶尔转头看向浴室,就看见他晃晃悠悠,摔在地上。
“啊!!!!”
“嘀嘀嘀”
缓缓的睁开眼,天板没有吊顶,一片雪白,林钦侧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,瞬间他就明白了自己在哪,他在一间大病房里,旁边的床位都躺着人,身边有家属伺候。
床头在这一个测量心跳和血压的仪器,床边的杆子上挂着输液袋子,里面是什么他不知道,只是手被输的冰凉酸疼,动一下整个血管都绷着疼。
更要命的是,他侧身被固定在床上,后背脊椎这个部位疼的要命,只要稍微一动,就像是骨节缝里被针扎似的刺痛。
就刚清醒的一瞬间,林钦就疼的一脑袋的汗,见到护士正在给隔壁床的老太太扎屁针,他像是见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开口询问。
“护士,护士小姐!麻烦请问一下我是什么情况?”
“现在还不知道,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,这几天先留院观察,两天之后下病理,到时候在看。”
“这是哪家医院?”
“陆军总院。”
拔下针头扔进药物车的垃圾桶里,看也没看林钦,推着车转身离开,只留下林钦十分不安的躺在床上等待着。
他拜托了隔壁床的家属帮忙把自己的衣服拿过来,手机钱包这些东西都没丢,只是钱少了一部分。
他没有埋怨那个姑娘就这么走了,毕竟两人只是萍水相逢,不过共度一夜春宵罢了,能给他送到医院已经是仁至义尽了,而且钱包里面的钱,估计也是交了挂号费、住院费、救护车通勤费等费用,姑娘应该一分钱都没拿走,对于一个只不过是一夜情的女人,他能挑出什么毛病来?
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领导请假,领导听说他感冒了也爽快的批准了假期,毕竟林钦是他的得力助手,跟他的关系也是十分亲近,他犯不着找林钦的麻烦。
这段时间注定是煎熬的,第二天林钦就能下地走路了,虽然背部还是剧烈的疼痛,但起码能够自己行动,穿着病号服在走廊里来回的转悠。
而第三天,检查结果下来了,林钦忐忑的走到门诊,敲了敲房门,听到里面负责他的大夫允许他进来,他推门缓缓的走进去,对大夫客气的点点头。
医生看起来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了,抬头看了一眼林钦,让他坐在凳子上,然后自己目光注意在了电脑显示器上,应该是在看林钦的检查结果。
“你的家属呢?”
“我没家属。”
“那你入院那天,陪你过来的女孩是?”
林钦保持了沉默,医生也见怪不怪了,没有继续往下询问,从事某些职业的人一直经历着各种毁三观的事情,如果真跟别人提起,他们知道的料简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,而且样样劲爆。
一是娱乐场所的工作人员,二是酒店前台,第三就是医生,所以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,医生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病历放在办公桌上,沉默着喝了口茶水。
林钦拿起来一看,单拎出来文字和英文字母他都认识,但组合排列之后,实在是让他眼前一抹黑,直到最末尾的病历总结就像是一列火车在他脑海中呼啸而过
“白血病?不是这怎么可能呢?我从小到大连院都没住过,除了感冒连水痘都没起过,这这不可能的!肯定是误诊了!”
似乎觉得林钦的年纪跟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大小,而且大高个子,一表人才的,患上这个病确实可惜,所以对于林钦的质疑,医生也没有不悦,病人在得到这个消息时,一时间难以接受是很正常的事情,真是愤怒到打人的也不是没有,林钦的质疑还算是理智的。
“理论上是存在误诊的可能,毕竟哪家医院都不敢说诊断结果百分之百正确,但误诊的可能确实不大,从骨髓穿刺的诊断结果,加上血常规的辅助印证,你的脾器官也确实增大了,基本可以确诊为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,而且已经患病了一段时间,即将进入加速期,你可以去其他医院做二次检查,但现在确实需要服用药物控制病情了。”
“不可能!我现在就去做检查,肯定是误诊,你等着我去告你们医院!”
出了医院,林钦随手打了辆出租车前往癌症方面却出名的102医院,在车上,不断抖动的右腿就能看出他有多煎熬,但他或许已经相信了,因为他拎着三盒甲磺酸伊马替尼。
来到治疗癌症疾病出名的102医院做了全方位的检查,已经掏空了他的全部现金,至于医保,不也得等时间才能报么。
带着麻药过劲后的疼痛,林钦拿着身上最后的几十块钱打车回到家里,拧开房门,房间里面一片黑暗,只有痛了才能让人记住教训,此刻的林钦也是如此,他在后悔为什么没有攒下点钱,以至于到现在只能靠着信用卡来做体检。
102医院的检查结果是七个工作日取,所以他还得照常来上班工作,只是原本那股潇洒不羁的精气神被疾病的恐惧所代替,以至于工作的效率都明显下降。
办公室里的人消息很灵通,加上林钦那个喜欢泡吧的性格,以至于小道消息传出林钦得了艾滋或者梅毒之类的柳病,虽然没有在林钦面前提起,但背地里的眼神,和逐渐远离的身影,让一向好人缘的林钦十分难以接受。
服用伊马替尼的副作用是食欲大减,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,而且慢性粒白血病也会造成莫名的盗汗和消瘦,这更让同事确定了,林钦得了那种病。
七个工作日之后,他再次请假去了医院,原本下午两点之后出结果,但他一大早就在医院里焦急的等待,然后陆军医院给出的结果没有错误。
“收拾收拾东西,明天住院吧。”
知名诊室的医生总是比冷门诊室的医生冷漠,面对这个四十多岁的医生,林钦完全傻了,张开嘴想说点什么,无声的张开又闭合,最终只是把检查结果捏紧,充满了褶皱,慢慢的起身离开。
医院里总是有人在角落无声的痛哭,也有人在手术室门口喜极而泣,这里每天都在上映着一幕幕悲喜交加的情景剧,人们在这里迎来第一声啼哭,也在这里呼吸最后一口氧气,就像是一个轮回,白色记录了这里的一切,最后云淡风轻,无悲无喜。
“丫没长眼睛啊?这他吗都能踩到我?”
一个小年轻坐在走廊的地上吃着盒饭,似乎家里也有人重病,心情很不好,林钦整个人是麻木的,踩到了年轻人貌似很贵的鞋子。
年轻人瞬间把盒饭扔在地上,起身拽住林钦的衣领,把他抵在墙上,目光凶狠的看着林钦没有焦点的眼睛。
周围的人纷纷过来劝阻,但也没主动上手拉开,就是围着两人说着“算了吧”,“不至于”,“这是在医院”种种的话,但没有太大的效果。
“你他妈瞎吗?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?信不信我抽你丫的?”
“对不起。”
“你大爷的,现在说对不起?早他妈干什么了?我现在心情不好你他吗自己找上门来?”
“我要死了。”
“什么?”
“我要死了。”
林钦盯着这个小伙子的眼睛,麻木的说道,小伙子也愣了一下,想想这是什么地方,遇见个快死的人也算正常,原本的愤怒再林钦的绝望的言语中变的有些不知所措,舌头在绕着牙膛舔了一圈,然后轻轻松开了抓着林钦衣领的手。
“下回走路看着点知道吗?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好脾气,赶紧走!走走走!”
他推了林钦一把,林钦茫然的对他点点头,转身默默离开,周围的人让开空间,让林钦往外走,眼神中有怜悯的,有冷漠的,但这一切都跟林钦没有了关系。
小伙子双手揣在兜里,在原地转了一圈,嘴角往左边上挑,露出一个缝隙,用力吸了口气,才犹豫的喊了一声。
“喂!”
林钦回头,看着他
“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!好好活着!一定!都他妈!好好活着!加油哥们!”
舔了一下嘴唇,林钦想说点什么,却堵在了嗓子眼里,最后只憋出了像蚊子大小的谢谢,对小伙子轻轻鞠躬,才转身离开。
一路晃晃悠悠的走到停车场,中途还被绿化带绊了一跤差点摔倒,他拉开车门,刚坐上去,一滴血液掉在了手背上,他一下就慌了,拉开抽屉把拿出手纸擦拭血液,可仍然也擦越多,滴在身上和车里,看着不断流失的血液,最终还是让麻木的他惊醒,眼泪不断的流淌,在倒车镜中显得格外惊悚。
最终纸抽用光了,手上已经沾满了血液,他才意识到,手纸根本不能堵住血液,真正能救他的,只有不远处刚出来的医院。
他下了车,手掌盖住鼻子,仍有血液在缝隙中滴落,连车门都没有关,朝着医院狂奔,路过的行人惊恐的看着他,并不断的往后退,最终他到了医院门口,呼喊着声嘶力竭,带着深深绝望的两个字。
“救我!!!”
第二天,他收拾好了行李,来到公司,是来辞职的,并索要这个月还没拿到手的工资,现在他知道珍惜钱了,因为这是救命的。
领导还没来,他坐在电脑前发呆,但不久之后,领导就来到了办公室,见到林钦望着电脑发呆,皱着眉头走过去拍了一下林钦的肩膀。
“林钦,想什么呢?昨晚没睡好啊?”
“昨晚没休息好,不好意思张哥。”
“赶紧打起精神来啊,一会把你手上那个张总的报表核对完给我,行啊你,又是一大单子,好好干。”
领导走后,单身狗同事小陈挪动办公椅坐到林钦身边,要不怎么说一长的不算丑的高薪人士找不到女朋友呢?关键因素就是在于情商低。
“昨天去医院了?”
“嗯。”
“怎么样?身体没事儿吧?”
“没事。”
“那就行,早就跟你说了你脸色不好,往后没事少约几个姑娘,小心艾就一个滋啊。”
“你说他妈什么呢?”
见到林钦发了彪,办公室都禁了声,只是偶尔有同事对视,面带揶揄的撇两眼林钦,然后跟其他同事偷笑。
表面上林钦的人缘再好,他也是整个办公室赚的最多的,换谁谁能不眼红?只是也对林钦产生了恐惧,生怕自己也被传染。
所有的生物都会对威胁到自己的事物产生敌意和提防,人作为高等生命当然更加小心翼翼,而且人也知道,能威胁到自己的,可不光是刀枪,还有同为人的同伴。
林钦是过来辞职的,但领导毕竟待他不薄,就算辞职也不能直接撂挑子不干,核对完了报表之后,才起身拿着文件朝着领导办公室走去。
“进。”
“张哥,报表核对完了,给你放在这儿了。”
“林钦,刚才人多我没问你,检查结果怎么样了?是不是”
一个艾滋病患者是能给所有人带来恐慌的,他就算懂得拍林钦的肩膀并不会被传染,可还是去了卫生间好好洗了手,现在林钦来了,他就得问一下了,如果是真的,那么就算林钦跟他关系很好,也只能说声抱歉了。
“我来的目的,就是来辞职的,工作交接已经做好了,放在我桌上的u盘里。”
“所以你真的”
“不是,我是白血病。”
刚听到否认,张哥还挺高兴的,但林钦说出真正患的疾病,他的心又突然降到了谷底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沉默着思考了一会,才点点头。
“那好,不过也别算辞职了,算是辞退,按照你的工龄给你补贴工资,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,毕竟我也只是普通家庭,还有你嫂子和你侄子要养,别怪哥,我待会联系财务,催一催争取三天内打在你工资卡里,虽然这个病很严重但还是有治好的可能的,别绝望,好好活下去。”
林钦突然想哭,情绪波动越来越大,两天之内有两个人鼓励着他,让他活下去,这对于心情极度压抑的他来说,就像是一道温暖的光,他不知道说什么,只是强忍着流泪的冲动,咬着嘴唇给这个很照顾他的领导鞠了一躬,然后离开领导办公室,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。
只是一进到办公室,他就闻到了巴氏消毒水的味道
“那个最近不是流行性感冒嘛,咱们办公室空气又不流通,林钦你别介意啊。”
一个已婚的女同事尴尬的笑笑,说着轻易就能拆穿的谎言,希望林钦不要记恨自己。
这帮人已经活的浑身全是油了,哪怕她觉得林钦活不久了,也不愿意得罪人,起码林钦现在还活着,真要是使用暴力报复,让自己受伤了,多不值当啊。
冷漠的看了女同事一眼,他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,因为工作环境不错,他还真放了不少东西,一趟真的拿不走。
下了电梯再上来,结果却看到那个女同事仍然往地上喷着消毒水,大家带上了口罩,或者在走廊里等待,他们这样的姿态,换成谁能受得了?这种被当做异类,被鄙夷的目光真的能够轻易扎穿所有人的心理防线。
“别他吗喷了!我不是艾滋病!我不是!我是白血病!不传染!不会传染给你们!别喷了!我不是艾滋病!我是白血病!我真的是白血病!这是我的检查结果!你们看看啊!真的是白血病!我是要死了!但传染不了你们!我真的是白血病啊!你们看看啊!”
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让一个得了绝症的人,还得声嘶力竭的向其他人证明,自己真的得了绝症更加讽刺、恶心和操蛋事情吗?起码现在的林钦想不出来。
他只能泪流满面,拿着检查结果走到他们面前,用破了音的嗓子呐喊着,把检查结果给在场的所有人看,他真的是白血病,真的不传染的!
可换来的是什么呢只是所有人惊慌的躲避,和已经躲开后的冷漠,甚至反感的眼神,除了这些,起不到任何效果。
不能起到一些作用,但这发生在荧幕之外。
陆泽望向身后,耳中可以听到抽泣声,眼中可以看到人们流泪也不算擦拭,始终注视着屏幕的那一双双红肿的眼睛。
林钦住院了,但没住几天,因为高昂的住院费让他承担不起,一盒国产的伊马替尼两千三,报销百分之七十五,床位费一天将近九十,补贴四十二,化疗使用国产药,一次八千多,预计化疗八次,外加输液等其他药物,差不多在十万左右,报销百分之三十五。
只能他把车卖给了一家二手车行,但科迈罗的名气虽大,可并不会有多少人会买它,以至于就算他连买车带改装了五十多万,结果拿到的钱才三十多万出头,外加卖掉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,他总共筹集了三十五万的治病钱。
三十多万对于这个病来说杯水车薪,现在他又没有了工作,必须能省就省,他不是在希望自己可以活的时间长一点,而是希望把这个病治好。
但他询问了骨髓移植和手术费用,医生说出来的数额却让他绝望了,他只工作了五年时间,能剩下三十多万已经不少了,但这个大窟窿,他是真的填不上。
他也想过求助红十字会,但白血病患者太多了,而且孩子还是白血病高发期,他的申请很快就被驳回了。
房子自然不可能续租了,一个月一万多的房租他现在交不起,自己买的家具也只能搬到二手市场甩卖,最后只剩下了一个行李箱,里面有几件衣服,一双鞋,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。
“哈哈哈”
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,深秋到来,林钦拎着行李箱走进102医院附近的胡同里,他瘦了很多,带着口罩,喘着粗气站在一家位于胡同里的小旅店,低头看了一眼简陋纸质的名片,拎着行李箱进了旅店里。
这里很破旧,破旧到原本的林钦根本不会来这里,推开门,迎面墙上就挂着传染类疾病患者恕不接待的板子,一个老人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,听着小曲儿,听到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,扭头看了一眼林钦。
“干嘛的?”
“住店。”
“什么病?”
“白血病。”
“病例给我看一眼,自己填身份登记,本子给你,住多久?按月交钱,一个月三百。”
“住一个月吧,填好了,病例给我吧。”
林钦把笔夹在本子里,扔在接待室的书桌上,老头摘下老镜把林钦的病历还给他,接过三百块钱,在太阳底下举起来看了看,确认是真钱后扔给了林钦一串标着二一七的钥匙。
比起楼下,楼上更是老旧的不像话,水泥地面都已经坑坑洼洼,墙上刮的大白已经泛黄,距离地面一米五左右的高度被刷上了青色的涂料,照明设施是一个二十瓦的灯泡,暗的像是一座鬼屋,并且带着一股霉味。
打开房间,比想象中要好一些,窗户是朝·阳的,照明是很好,房间里也没有走廊那么大的霉味,但面积不大,只有三四平米的样子,靠墙放着一张床,床头有个柜子,靠门那边有个书桌,上面放着一盏九几年款式的台灯,墙上的时钟已经不走字儿了,唯一的家电就是一台大概十八寸左右的大屁股电视。
行李箱塞进桌子底下,他从背包里把药和水拿出来,吃下去之后,把笔记本插上电源,开始做起了工作。
现在他在做线上英语翻译的散单,但由于身体情况不允许他做高强度的工作,只能挑一些时间不是那么急的单子,收入在三四千块钱左右,足够一个月买药的钱,攒几个月的话,也够一次身体检查。
伊马替尼的副作用上来了,一个小时后他开始眩晕,关闭了电脑,躺床休息,感觉到一阵的天旋地转,最后陷入了睡眠。
不知睡了多久,恍惚中,林钦觉得房间里有人,急忙坐起来睁开眼,拉开床边的灯绳,昏暗的灯光下,林钦眼看着一个男人正悄悄的翻着他的包,从里面拿出了他的钱包。
“草你妈!你给我放下!”
敢住这种地方,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把藏在枕头下面的甩棍掏出来,照着这个男人的后背就使劲抽了一棍子,似乎男人的身体也很虚弱,直接被林钦砸趴在,躺在地上直哼哼。
拽下了男人的帽子,是个光头,明显是接受过化疗,背对着林钦看不清面容,林钦没有一点怜悯,这段日子他见的病人太多了,连他自己都是病人,大家都快死了,谁还他妈惯着谁?
摸了摸男人的兜,拽出大概五百块钱,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钱包,对上了数,重新放回钱包里,又检查了一下包,没丢其他东西,他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男人身上。
“偷我钱是吧?怎么进来的!”
拎着这人的衣领,使劲给了他一耳光,他被打的抱着头,却一声不吭,任凭林钦继续打他。
但随后,林钦就下不去手了,台灯的光亮下,他发现这个被他打的鼻子冒血的人,从面相上来看,也就是二十岁左右。
“滚!”
门外站着不少人,男女老少都有,都出来看热闹,林钦踢了男孩一脚,这男孩仍一句话不说,似乎对林钦只是打了他两下就放过了他有些意外,抿了一下嘴唇,对林钦鞠了个躬,然后转身进了林钦隔壁的隔壁房间。
第二天一早,林钦端着盆把门锁好,去了公共卫生间洗漱,忍受着刺鼻的气味,小心翼翼的刷着牙,贴近满是牙膏斑点的镜子,仔细看了看已经泛黄的眼角,吐出一口牙膏沫子,牙刷在牙缸中快速搅动,然后倒掉,一扭头,却发现那个男孩就站在自己身后,似乎被林钦吓了一跳,向后撤了一步。
林钦怀疑的看了他一眼,摸了摸自己的裤兜,里面并没有揣钱,才面色奇怪的转身离开,刚想打开房门,却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尖叫。
“啊!!!老沈太太死了!!!”
一听有人死了,猫在房间里等死的人全都走出了房间,带着口罩朝着老沈太太的房间走去,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坐在地上,惊恐的看着房门打开后,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老人。
她长着大嘴,眼睛也没闭上,表情十分痛苦,身上没有盖被,穿着破旧的衬衣衬裤,呈一个大字型,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临死前所经历的绝望,这让很多心软的人都不再忍心看下去。
旅店的老板,也就是那个老头,身上挎着一个绿色的单肩军包,上面还带着锃亮的五色五角星,手上拎着一个香炉和一个盆,缓缓的走上二楼。
“属鸡属马的回屋!不许看!让开,我进去。”
拉过书桌前的板凳,把香炉放在上面,从包里掏出塑料布包着的香,放在凳子上,把盆放在香炉后面,再次从包里掏出两根冥蜡,点燃后放在香炉两侧,接着用蜡烛把香点燃,插在香炉里。
打开窗户,让空气清新一点,老头再次从包里掏出了一叠白纸钱,朝天上一扔,随后散落在屋子的各个角落,掏出兜里的随身听,换了张磁带,按下了按钮放在书桌上,响起了不大的哀乐声响。
“小郭,把楼下的菜拿上来摆上,还有我屋柜子里的纸钱和寿衣,都拿上来,剩下四十岁往下的,九月份之前生日的人,把孝带系上,守灵,少烧点纸,累了就换人,那个昨天来的高个儿,二十七岁三月份生的是吧,你给老太太穿寿衣。”
“我”
“别废话,你不做,你想你死的时候连寿衣都没人帮你穿吗?都是快死的人,没让你拿钱,就帮衬一把,你不愿意,我把钱退给你,你搬走。”
听到这话,林钦还能说什么,默不作声的等到那个叫小郭的人把孝带拿来,尾部还系着红绳,代表着这是孙子辈的孝带,儿子辈是尾部是不栓红绳的。
拿起藏蓝色的寿衣,林钦咽了口吐沫,看了一眼老头,胆战心惊的给老太太穿上,这是他第一次干这事儿,说实话挺害怕的。
当把老太太的帽子带好之后,就看到老头拿着一张黄纸,带着老镜眯着眼睛念着上面的字,大声朗读着。
“沈秀梅!川省度江堰人氏!于二零一六年九月十七日离世!享年七十三岁!生前交于我车费两千八百元!冥纸酒菜二百元!答送亲友五百元!认干亲二百元!共计三千七百元!定在沈秀梅身上!不敢私藏!死者返乡,路边野鬼不得干扰!否则折了阴德,祸及家人与我王树才无关!干亲磕头!给沈氏老太送行!”
念完之后,老头把这张纸扔进火盆中,昨晚被打林钦打的小子,拉着林钦的胳膊,给他拽了过来,总共三个女人,四个男人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,伴随着哀乐,年纪最大的男人点燃了纸钱,扔进火盆中,看着纸钱迅速转黑,化成一团灰烬。
“你们一直这么做?”
其他四十岁往上的人走过来给沈老太太鞠躬,或者磕头,等全部完事了之后,林钦才贴在昨晚揍的小子身边问了一嘴。
“嗯感觉自己不行了,就给老头钱,可以给你拉回家,也可以帮你入土,他不会私藏,都用在你身上。”
看着这帮人,又想想自己,林钦忽然感觉十分可笑,死在他乡,连丧事都得自己安排,身边没有亲属,就找住在一家旅店的病友冒充,一辈子就这么落幕,这种滋味说不清,道不明。
“哥们,你烧会,我不行了,我肝癌,疼的厉害。”
烧纸的男人把木棍递给林钦,一脑袋的汗,脸色十分苍白,林钦没有拒绝,接过木棍跪在火盆前,把一张张纸钱扔在火盆中。
老太太在旅店的丧事并没有办多久,晚上天色刚暗,一个老旧的五菱宏光就开到了旅店门口,黑色的裹尸布给老太太捆上,放进了已经拆掉了座椅的后排,接过老头的钱,这个四五十岁拉尸体的人就开车走了。
“老太太挺大方,二百块给亲属的,你们七个分了,都回去歇会,七点下来开饭,老太太答谢你们的,不来不行。”
一帮人点点头,回到房间休息了一会,林钦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,感觉很乱,他感觉似乎得了病,他见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了,不是阳光灿烂,而是变得冰冷充满腐朽,或许在不久的将来,他也会躺在这儿,也要找人认干亲,让这帮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给自己披麻戴孝。
七点了,林钦下楼,门口摆放着两桌饭菜,五百块钱两桌,自己做的话,伙食真就不错了,属鸡属马的这顿吃不上,他们七个“儿子孙子”跟王老头坐在一桌,因为林钦是新来的,所以还得重新自我介绍一个,也让林钦认识了这帮病友。
“二毛,昨晚你去林钦屋里了?”
王老头问了那个被林钦揍了的孩子,让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,但也点头承认了。
“这回认识了,就别干了,偷谁的,也不能偷有病的,何况是一家人,你也是刚来,我就不说你了,给林钦道歉,他昨晚就算打死你,你死也就死了,顶多跟沈老太太一起拉走,没人管你。”
“林哥对不起,我错了,谢谢你昨天把我放了,我其实就是想拿点现金,银行卡,电脑我都不动,但拿了就是拿了,我错了,给你磕头了。”
这孩子起身推开塑料凳,跪在林钦的身前给林钦磕了三个头,林钦本来想起身阻止,但被王老头拉住了。
“偷病人钱死了也要遭雷劈的,给你磕头道歉你受得起,但是以后你也就别在计较了,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,来,能喝酒的举杯,不行的吃完就回去躺着。”
林钦抿了一口啤酒,看着这帮虽然还很陌生,但不自觉就感觉亲切的人,发自内心的笑了,自从父母死后,他就再也没有了归属感,所以他才会那么放纵,只是为了找回那份归属感,但浪荡了这么多年,他还是没找到。
可笑又可悲的是他现在找到了,像是掉进了死人堆里,一帮快死的人,给了他家的感觉。
“我看咱俩谁先死,先死的是爹!我要是死得比你早,你就得给我戴孝磕头,叫我一声爹!你敢不敢?”
“艹!谁怕谁啊!谁先死谁是爹对吧?我特么现在就撞死在这儿,行吗乖儿子?哈哈哈。”
隔壁桌的人开启了玩笑,俩男人一个三十多岁,一个四十多岁,也不分老幼尊卑,开着混蛋玩笑。
“我说你昨天想拿钱干嘛?”
“林哥你还不满意吗?那我再给你磕三个”
“停停停,我不是还记仇,我不是那样的人,就是想问问,你有什么难处。”
二毛有些扭捏的看了林钦一眼,抿了抿嘴唇,才像蚊子大小的声音说出来。
“我想买个假发,再去拍遗照,我这相片太丑了,想拍的帅一点,我十五岁的照片看着跟猴子一样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,你今年多大?”
“今年十八”
“啊换张照片啊,五百够吗?哥给你出了,这小伙儿,不打扮的帅点可惜了。”
林钦笑着笑着眼圈就红了,十八岁就开始给自己准备遗照,这他吗是什么日子啊!他才十八啊!这是上辈子造了多大的孽才落的现在这个下场?
他二十七岁就自怨自艾,恨老天爷让自己得了白血病,可这孩子呢?才刚成年,连外面的世界都没见过,就在发霉的地方等死了,偷钱被人打成这样都不吭一声,只是为了遗照能拍的帅一点真的,林钦现在都想给二毛磕个头,或许昨晚那五百多块钱,让他拿了就拿了。
掏出五百塞进他的口袋,这孩子现在却不好意思接了,连忙拿出来还给林钦。
“林哥这钱我不能要,我真错了,昨晚没忍住,现在想开了其实无所谓了,死了就什么都看不着了,还要遗照干嘛啊。”
“二毛!听着,拿着!帅是他吗一辈子的事儿!你哥我就这样,我就在乎我这张脸!你也跟我学学,拿着!”
原本热闹的气氛突然安静了,这是他们见过的唯一一个身患绝症还给别人钱的人,林钦在他们看来很特别。
“对!二毛拿着!帅是他吗一辈子的事儿!钱够吗?你郭哥也没多少钱,顶多给你拿一百。”
“姨也给你拿一百,打扮漂漂亮亮的!拿着!”
“还有我!拿着买身漂亮衣裳!咱们岁数大了,穿寿衣挺好,你这小年轻穿的时尚点!”
“我也一样”
场面挺感人的,至少不管是别人打动自己,还是自己打动自己,所有人都哭了,没人懂得他们心里有多绝望,但是咱们得他妈自己向阳啊!
“我真受不了了!不行了,有没有手纸?哥们给我来两张,我特么我太难受了我!我就不该来这场首映礼!”
“谁说不是呢!关键我他妈还是来工作的,我不想看都不行,我真是造了孽了!我还不如跟主编说,去《田喜事2020》首映礼呢,哎我艹难受死我了。”
别说别人了,就电影主创这帮人都哭的跟着孙子似的,王臻嚎啕大哭,没有了一点形象,就连庄羽自己看了都在抹眼泪。
陆泽拿纸巾擦了擦眼睛,他真的没有想到这部电影会剪辑成这样,两位导演在剧组的争吵丝毫没有影响到作品的质量,反而两者把各自的优秀之处做了结合,使作品有了庄羽一直强调的思想与灵魂,也充斥着郭明德式剪辑的干脆利落,丝毫不拖泥带水。
这部电影里每个人的发挥都太好了,二毛这个生活中只有十六岁,因为在上学没有到场的孩子真的是十分有灵性,比新闻鼓吹的那些小孩子都强的太多。
于是,在全场所有人都泪奔的情况下,故事继续
之后的几天,二毛跟林钦的关系也走的近了很多,这孩子经常跑到林钦的房间,在林钦休息的时候拿他的电脑玩单机游戏,偶尔林钦也会掏出点钱,给这孩子买点好吃的解解馋,但总体上,他还是在攒钱,争取凑够骨髓移植的钱,以及等待有能跟自己配对的骨髓出现。
“林哥你看好看吗?”
这天二毛敲了敲门,林钦打开后愣了一下,才开怀大笑,二毛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上长头发了,而且发型还挺帅,伸手摸了摸,跟真的似的,而且拎着好几个袋子,里面装着衣服,看样是去大采购了一番。
“真不错啊这假发,在哪儿买的,我也做化疗呢,等我没了头发我也买一顶。”
“就在二道街那边的公交站往西走不远,一百五十块钱,可好了!对了林哥,你看看我这衣服行吗?外套八十,背心三十,裤子一百,这鞋,我可喜欢了,八十块钱,还有这个你看照的行吗?”
一个包着黑布的方框递到林钦手里,林钦打开一看,明显有p图的痕迹,比现实中的二毛都要帅多了,这孩子也是真能闹,给自己的遗照p图也是没谁了。
但高兴就好遗照就算顶着个爆炸头都行,只要高兴就好。
“看你乐的,你玩游戏吗?不玩我把电脑关了。”
“打会打会”
这小子笑笑,坐在电脑前面,林钦笑着摇摇头,推门准备上趟厕所,最近他开始便血了,病情朝着越来越严重的方向发展,但他仍坚信自己能活下去,心态很乐观。
尿完尿出来,还没提好裤子,突然就是一愣,然后赶紧把裤子穿好,跟眼前这人点点头。
这人他从来没见过,估计是今天刚来的,至于为什么林钦会愣住,因为这女人长的很漂亮,身材也很好,能在这种地方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,估计谁都会愣住。
她看了林钦一眼,也点头回应了林钦,然后使劲拧着钥匙,却怎么都打不开门,一时间有些苦恼,掀了一下额头的长发,或许是现在身边秃头太多,林钦开始注意起了身边人的头发,这女人的头发是真的。
“我帮你吧。”
好巧不巧,她就住在沈老太太的房间,林钦知道这门是怎么回事,拽着门把手使劲一拉,然后转动钥匙,踹了门一脚,门就这么被打开了。
“谢谢”
“没事,住进这里,都是一家人了,我叫林钦,住217,有事儿叫我。”
你说林钦现在就不好色了吗?显然不是,江山易改本性难移,他喜欢睡姑娘的爱好就算得了绝症也依然改不掉。
再加上他瘦的脱了相,脸色也十分不健康,但底子在这儿,帅还是帅的,收拾的也算干净,姑娘也讨厌不起来。
她点点头,客气的回应了一句:“我叫沈梦熙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
“那回见,回见。”
今天的日头不错,天气不冷不热的,林钦打算晒晒太阳,来到楼下跟王老头坐在门口下起了象棋。
“哎?王爷,今天刚住进来那女的什么病啊?”
老王头手里拿着棋子儿,从中间抽出来一个,盖在最上面,弄出啪啪的声响,弹了弹老汉烟的烟灰,对林钦乐了一声。
“胃癌,目前还算轻的,也是个遭罪的病哦,我说你都要死的人了,你还惦记着女人呢?把病治好,往后想干什么不行?再说了,人家可是结了婚的,你可不能这么做事。”
“呵,结婚?她老公呢?真有意思,她有老公她能住这儿?她老公也不露面就让她自己过来?真逗,成了医院常客之后,什么样的人没见过?遇到这样的损种,也算她倒霉。”
“你看病还看出人生道理来了?咱们明白这个道理是明白,但是她结了婚你就不能这么做,这是人的品行问题。”
“算了吧你,我没病那会,见多了夫妻生活不和谐,女的出来喝酒玩、耍的,现在这时代,说白了夫妻之间那一纸婚约根本限制不住。”
“那你也不能对别人的媳妇有非分之想”
“哎!王爷你可别诬赖我,我可没睡过别人老婆,我还怕被人家老公找上门来砍我呢,我胆小,惜命周哥,什么事儿?”
有了归属感后,他也变的开朗了很多,重新变的不羁,像是没有病时一样,正跟老王头侃大山的时候,却见到沈老太太死的时候,跟老赵抬杠说谁先死谁是爹的老周走了过来。
“王爷,赵哥不行了,他说他今晚就得走,就托我给你送钱,把他送回何南老家,两千块钱的车费,一百的冥纸菜钱,二百的答谢钱,二百的干亲钱他托我跟你们说一声,他没钱了,临到死也没请你们吃顿好的,对不对不住你们。”
老王头接过老周的钱,吐出口烟,把烟头扔地上踩灭,棋子儿往棋盘上一扔。
“那我就先准备去。”
林钦也沉默着起身,帮忙叠起了元宝,又有一位家里人要走了,多叠点,好在路上。
上次沈老太太走的突然,昨天神智还清醒,第二天一早人家给她送饭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凉了。
这次老赵有了预感说自己今晚要死,那么大伙儿也想陪着他,送他最后一程。
“老赵,这回你是当爹了,也行,你比我大十二岁,好歹也大了点,叫你一声爹也不吃亏,你说你真王八蛋,这才几天的光景啊。”
老周跟老赵原本就是一个病房的病友,两人结伴到了平安旅店,感情可以说是十分深厚,见到他这样,怎么可能不会心酸。
“嗯嗯”
老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,只能侧身躺在床上哼哼,大伙还能起身的都等在门口看着,听着两人开玩笑,笑中带泪,跟着附和。
“穿衣服吧”
晚上八点多,原本只能哼哼的老赵却吐字清晰的说了这句话,大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,老周起身把柜子里的寿衣拿出来,安静的给他穿上。
昏黄的灯光下,一个眼睛都要睁不开的人坐起来让别人给他穿上寿衣,这种场景确实有些渗人,尤其是对新来的人来说。
沈梦熙自然是跟还算认识的林钦站在一起,有些不敢往里面看,害怕的拽住了林钦的衣服。
“给,把孝带系上吧。”
“啊?我我不会,我没系过这东西。”
“脑袋过来,我给你系。”
她懵懂的带上白布,林钦再往里一看,老赵已经穿好了寿衣,被人扶着躺在床上,然后本来就是半睁着的眼睛开始逐渐闭合
“属牛属狗的转过去!除了老周,三十岁往下的进来。”
林钦拉着一脸害怕的沈梦熙,二毛跟在身后,三十岁往下的就他们三个了,哀乐响起的一刹那,哭声就传了出来。
“你赢了!你是我爹!儿子给你磕头了!西方大路!一路走好!”
“赵峰海!何南省周口人氏!于二零一六年九月二十九日离世!享年四十四岁!生前交于我车费两千元!冥纸酒菜一百元!答送亲友二百元!认干亲二百元!共计两千五百元!定在赵峰海身上!不敢私藏!死者返乡,路边野鬼不得干扰!否则折了阴德,祸及家人与我王树才无关!干亲磕头!给赵峰海送行!”
老赵上路的时辰要比沈老太太早的多,半个小时后,司机就到了,大家把老赵送到车上,折腾这么久,遭了这么大的罪,如今他也能回家了。
一段感情的开始,起因必然是一方贪图另外一方的身体,如果两人互相没有欲·望,哪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开始。
林钦就是这样,已经觉察到了沈梦熙的恐惧,但因为她是胃癌患者,林钦也不敢给她夹菜,语言安慰这种事用语言安慰能起到作用就有鬼了。
但最终她还是怕的哭了,再怎么说也才二十五岁,今天见到老赵离世,再联想一下自己的病情,她能不害怕吗?
新来的人害怕很正常,林钦的表现是异类,沈梦熙这种才是正常,因为老赵的人缘不错,也是因为沈梦熙哭的太过伤心,大家也没了再吃饭的心思,各自回到房间休息。
躺在床上刷着白血病病友群,这群里的人林钦在现实中都没见过,大家打招呼也跟普通的群不太一样,普通人在群里都是说“早”,而这帮人早上聊天的时候,都在说
“我还活着。”
群里已经五百多人了,曾经的话痨却成了“潜水怪”的人足足上百位,甚至连群主都换了三个,伊马替尼的副作用又上来了,看了一眼还在玩游戏的二毛,招呼他赶紧回去休息,很快他也沉沉睡去。
后来沈梦熙跟林钦和二毛走的很近,因为三人年纪都没到三十岁,还算能聊得来,尤其是跟林钦,两人年纪只差了两岁,基本不存在代沟。
经常性的三人会来到林钦的屋子斗地主,或者一起看蹭医院wifi下载的枪版电影,甚至林钦和她的化疗时间排到一起过,两人结伴做化疗,一起住院,一起脱发,一起呕吐,有了这份陪伴,让难熬的化疗过程也轻松了许多。
相视着对方光秃秃的脑袋,也会互相嘲笑,两人没了头发,男的其实也不算太帅,女的也不算太漂亮了。
只是等到出院时又有一位住客与世长辞,没见到她最后一眼,林钦还是挺遗憾的。
直到
“一个四,我出完了。”
“二毛你倒是管他啊,垫个七他就出不去了,这把我牌特别好,你垫一下我肯定能出去二毛?你怎么了?不舒服吗?”
二毛跟沈梦熙的感情也很好,毕竟女人的心都是柔软的,对于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抱有母爱,看到他的脸色特别难看,心就猛的悬了起来。
“我难受我呕!”
二毛一翻身就开始呕吐,林钦和沈梦熙赶紧起身,看到地上是他吐了一大滩血后,立刻慌了神。
“去医院啊!快点!!还有他妈能动弹的没!!!二毛犯病了!!”
一行人火速把二毛送进了医院,这一帮化疗化到秃头的人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,也因为大家的身体都不好的原因,林钦就让他们先回去了,只留下了死活不愿意走的沈梦熙和他在手术前等待。
从送二毛到医院的路上,沈梦熙就不停的流泪,眼泪怎么都擦不完,林钦坐在椅子上,同样面沉如水。
他已经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,就是比想象中来的提前了很多,二毛一个不愿意拖累父母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孩子他有什么钱治病啊!
“毛胜军的家属在哪?”
“在这儿!大夫,请问他怎么样了?”
“你是”
“我是他哥。”
“直系亲属吗?”
林钦呆住了,紧握着的手无力的垂下,只好撒了个不是谎言的谎言:“他没有父母,跟我相依为命长大的。”
“直肠癌晚期,保守治疗吧,我不建议继续做手术了,没有直系亲属签字,你们签字也没有法律效应。”
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,别动手术了,做手术容易死在手术台上,沈梦熙和林钦都听明白了,脸色开始变的苍白。
林钦咧了咧嘴,想说点什么不要放弃治疗二毛的话,可最后,他只是点点头。
“我明白了,谢谢大夫。”
五天后,二毛出院了,因为没钱接着往下住了,也是因为再住院也于事无补,按照二毛的意愿,与其死在医院,还不如死在平安旅馆,起码是死在家里
“哥我肚子疼。”
“肚子疼肚子疼该怎么办呢?怎么办啊对!梦熙你赶紧把热水袋拿过来,别太热,感觉舒服点没?还疼吗?”
“疼但是好多了,哥你别哭啊,咱们不早就看淡了嘛,死了也不用遭罪了,多大点事儿,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临终遗言什么的”
“少跟我说这种话啊,我俩不爱听,你想干啥你说吧,哥给你办。”
“我我我想我爸我妈了”
这个一直坚强的孩子最终还是哭了,他想家了,之前他不愿意拖垮家庭选择跑出来,但确实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爸妈。
“行你家电话是多少,我给你爸妈打过去。”
“您好,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,请确认过再拨,sorry”
林钦在走廊里连着打了很多遍,手机里却一直在提醒着林钦,这个号是空号,他脑子里变的一片空白,只知道,二毛最后的心愿估计也完不成了,他回到房间,却还是撒了个谎。
“你爸妈这就过来,不过得坐火车,得好几天呢。”
“几天啊我估计我挺不住了。”
“别特么说这没有用的话,等着,你爸妈马上就过来了。”
“那我就等着哥,你说我是不是不孝顺啊,自己跑出来,还得等着他们带我回家”
在二毛最后的时光里,对于林钦和沈梦熙也是煎熬的,两人不停的在网上发信息,在各大病友群里发二毛的照片,甚至联系了媒体,希望能联系到二毛的父母,但最后
十月二十三号的夜里,他又吐血了,并且裤子已经被血打湿了,神志也开始变的模糊。
“哥,把我照片拿过来,帅吗?”
“帅比你哥我帅多了。”
林钦蹲在地上,一直不敢看二毛的脸,因为他怕自己这张满是泪水的脸让二毛清楚的知道他要死了的事实。
“没哥你比我帅多了,其实我不想叫熙姐的,我虽然没谈过朋友,但我能看出来你喜欢熙姐,所以我还听想叫她一声嫂子的。”
沈梦熙躲在门口,把自己隐藏在其他住客的身后,她现在怕的要死,但听到二毛的话,还是赶紧起身,擦干了眼泪,强挺着露出微笑。
“叫嫂子听着。”
“嘿嘿嫂子,哥我也就帮你到这儿了,我困了我爸妈什么时候来啊妈我想回家。”
双手的手掌末尾擦了一下眼泪,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,十点二十三分,林钦轻轻的拿起二毛抱着的遗照,招呼着沈梦熙给二毛更换他自己买的衣服。
之后,平安旅店的辞灵仪式又一次开始了,只是二毛这个年纪都没人能带他的孝带,按照王老头的话说,二毛死在他乡,不知道回家的路,也没有亲人来接他,他就是个孤魂野鬼,往后也不得安宁。
直到第二天中午,一对中年夫妻急匆匆的赶来,在二毛的房间里嚎啕大哭,二毛的亲戚看到了网上的新闻,才联系了二毛的父母,他们急忙赶来,却最终还是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。
人这辈子遗憾会有很多,但只有这种最让人痛苦,比起生离死别,其他什么都是过往云烟。
林钦和沈梦熙是高兴的,准确的来说大伙儿都是高兴的,起码二毛不用做孤魂野鬼了,他回家了。
只是两人都觉得少了点什么,电脑前没有了那个光头的少年,看枪版电影不去贡献票房的只有两个人,斗地主也永远二缺一。
人是群居动物,所以是需要陪伴的,尤其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时,人更需要一位伴侣。
所以在二毛被父母接走的夜里,沈梦熙敲了林钦的房门。
“这么晚了,还不睡吗?”
“胃疼,睡不着”
“那怎么办?现在去医院吗?”
“林钦”
“嗯?”
“我不求你掏钱给我治病,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,需要人伺候的时候,你不走,留在我身边陪我,你能做到吗?”
林钦愣了很久,她今晚带了假发,昏暗的灯光中更显得妩媚,所以准确的说他是看直了眼,最终下意识的点点头。
“能”
一间住满了癌症患者的破旧旅馆,居然在深夜响起了叫床的声音,也是奇了怪了,大伙心里有数,也没有起身去阻止,只是侧耳听着两人的喘息和破旧床板咯吱咯吱的响声,露出会心一笑,闭眼入眠。
“给我洗吧。”
“不用,一边去。”
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后,两人的话语也没有变的腻歪和肉麻,反而更加的平淡,如果不是看着沈梦熙正搓洗着一条男士内裤,估计大伙儿还觉得两人是吵架了呢。
没头发确实不太好看,所以她带着假发,把头发扎成马尾,穿着林钦的t恤和运动短裤,朴素中却也带着迷人的美丽。
“杀两盘?”
“你?我不跟你下棋。”
林钦也没管老王头愿不愿意,坐下掏出棋盘就开始摆棋子儿,顺便把红方的棋子儿也给摆上了,老王头看了一眼,侧着脑袋走了个車
“切,还说不下?我吃你一马!”
“都说了她结过婚了,是有男人的,就算你不为你自己着想,你也得为她考虑考虑,这会下地狱的。”
林钦掏出了老头衬衫中的烟盒给叼在嘴上一颗点上,吊儿郎当的叼着烟,侧头看着老王头,呵的笑了出来。
“地狱?在哪儿呢?就在这儿你看看,地狱的天多蓝,多香,我艹,我忘了是秋天了,你看着叶子多黄,小风一吹凉快吗?地狱?我就在里面呢。”
“你我不跟你不下了,收拾好放屋里去。”
“你知道她怎么回事吗?她,十七岁谈恋爱,大学毕业两年后结婚,刚结婚一年半,一检查,胃癌!然后呢?那孙子怎么干的知道吗?趁她做手术住院的时候,跑了~房产证上是那孙子的名字,婆婆家跟她断了来往,父母本来就不同意她跟那孙子结婚,所以她压根就没告诉她爹妈她有病了,一个女的,长的不错吧?没钱治病,拎着破行李箱来你这儿住十块钱一宿的死人旅店,她爷们呢?那孙子才该下地狱呢,什么拔舌头,什么滚刀山都试试,你再看看我,我吐口吐沫都能被吸铁石吸起来,我说我照顾她,只要我不死在她前头,我就真照顾她了,王爷,你感觉我跟她那个栽种老公谁更像她爷们?”
“我说不过你行了吧?没大没小飞象。”
一只白嫩的手抓过林钦嘴上叼着刚燃烧过半的烟,扔在地上踩了两脚,又掐了一下他的胳膊,才抱着洗衣盆,准备晾衣服。
“我就算是野男人,我也做堂堂正正的野男人,将军!拜拜,不跟你玩了,谁输谁收拾啊,我去帮她晾衣服了。”
走过去拿起一件衣服抖一抖挂在晾衣架上,对她谄媚的笑笑,换来的是一个白眼,林钦又弯腰拿起一件衣服,可刚起身,脑子就忽悠了一下。
嘴巴上面有点湿润,他伸手摸了一下,低头一看,是一手的血液,慢慢的,眼睛也开始充血,入眼是一片通红。
双腿没了力气,一屁股坐在地上,衣服上滴落的水渍混着泥土沾了一裤子,他想爬起来,却直接趴在了地上。
勉强睁开眼,沈梦熙正喊着什么,他听不见,只是感觉到了和衣服上掉下来的水滴触感完全不同的水滴落在脸上,暖暖的,随后变凉
他进入了加速期,被确诊了,也就是说,不换骨髓的话,他就要死了,坐在病房床头,他看着病理,神情有些茫然。
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能活,之前也问过医生,有吃伊马替尼把病情稳定在慢性期的,而且数量不在少数,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大多数,谁他吗能想到自己就是这么与众不同。
沈梦熙给他按摩着腿,这段时间她哭够了,也学会了坚强,哪怕她才跟了这男人一天,但既然他做出了对自己的承诺,那么相反,她也会遵守对他的承诺,陪伴他到死的那天。
“别看了,困了就睡觉吧。”
“睡觉我能睡得着吗?我一闭眼睛就梦见我死了,你说人死了,到底会去哪儿呢?真有阎王殿?还是以后再也没了意识,就跟睡觉似的,什么都不知道了?就昏迷的那段时间,我看见老赵、二毛他们了,说是来接我,我不去,挣扎着就醒了。”
“想那么多干嘛?你现在不是还活着呢么,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,而且死了我也陪你啊,你也知道我都扩散到淋巴了嘛。”
林钦抬头看着她,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淡定,死啊!那是死啊!眼睛一闭,腿一蹬,人就没了!过两天就臭了!
“你不怕?”
“我怕什么?有你陪着,死就死吧,反正你说了要陪着我,我什么都不怕了。”
把林钦手上的病理拿走,她握住林钦的手,按摩着他的虎口,笑笑,放在自己的脸颊上,脸蛋有些冰凉,却给了林钦一种很温暖的错觉,不或许这不是错觉。
可她越是这样,林钦就越不想死,他真的想活着。
之后的生活就是无休止的病痛折磨和化疗,伴随着没日没夜的呕吐,时不时的昏厥,逐渐开始喜欢上了在病友群里每天报道,告诉大家。
“我还活着。”
随后他胡乱的在网上翻找,有个病友说合北那边有个老头懂什么偏方,能治白血病和各种癌症什么的。
他承受着没日没夜的折磨,看着卡中所剩无几的钱和高昂的手术费用,而沈梦熙也开始接受化疗,过程同样痛苦,在几日的内心纠结之后,两人商量了一下,毅然决然的动身前往合北,开始了他们的救命之旅。
到了地方,见到了那位卖药的老头,长的确实道貌岸然的,大白胡子那么老长,端着架子,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,上来就让交钱买药,也不说让你试试药是什么效果。
但为了活命,也是实在没了办法,两人交了几万块钱的药钱,吃了之后身体是舒服了很多,外加老头给两人洗脑,这让林钦更加笃信这药能治他们俩的病。
身体的疼痛减缓后,两人对这个会偏方的老头更加敬佩了,毫不怀疑自己遇到了神医,在老头旁敲侧击的暗示下,也是两人怀着一颗好心,他们把这位“神医”介绍给了更多的病友,直到有一位病友的家人起了疑心,举报林钦和沈梦熙在搞传销,最后两人被警方抓回了派出所。
“砰!你们真是糊涂!亏你们两个还受过高等教育呢,学都白上了是吗!药检结果你们看看吗?是不是觉得吃完之后身体特别轻松?看看!里面含有大量的吗啡,这么大的量,谁吃谁不飘啊!我知道你们是好心,但是你们就是在助纣为虐!去帮助那个江湖郎中坑那些跟你们有着相同遭遇的人!”
杨所拍起了桌子,其实是对两人的遭遇感到同情,以及怒其不争,但身患绝症不是他们帮助宣传“神医”的理由,吃这东西不会让人真的恢复健康,只会把人更快的推向死亡,但他说的声音再大,两人都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,直到他闭上嘴,等待两人的回答。
“我们会不知道吗?”
林钦这句回答让杨所长僵住了,只是拿着保温杯的手不断的用力、捏紧。
是啊,他们真的不知道这是假的吗?但凡有点智商的哪个会信偏方?可他们真的活不下去了,正轨的医疗手段已经救不了他们了,他们能怎么办?他们就是想活着!他们不自己找一条出路他们能怎么办!哪怕心里知道是假的,他们也需要一份心灵寄托,来欺骗自己,相信神医的药能帮自己活下去!
看着这两个年纪跟自己孩子一般大,甚至比自己孩子还要小一点的年轻人,他说不出来一句指责,因为说出来,同样是在往自己的心坎里扎刀,疼的厉害。
最终杨所长只是叹了口气,起身离开了审讯室,当推开门的时候,回头看了两人一眼,那种淡漠,那种绝望感无时无刻不再鞭打他的心,走出去,关上门,杨所长擦了一下眼泪,开始跟其他所里领导开会,怎么解决这两人犯下的问题。
最终,两人因为只是介绍病友来看病,而不是组织者,并且身患绝症命,最重要的是传销这东西确实不好被定义,最终被释放,并送往附近医院就诊,坐在警车上,两人对视了一眼,温柔的笑着,互相摸了摸对方的脸颊。
“你还治吗?”
“不治了,你呢?”
“你都不治了,那我也不治了。”
当天夜里,两人从医院消失,第二天早上出现在了平安旅店的门口,老王头正端着盆往外倒脏水,见到两人回来没有好脸色的扭头进了屋。
“干嘛?”
“住店。”
“不好意思,客满了,不接待。”
“我俩不治了。”
“楼上217。”
“好看吗?是不是太土了点?不如学学二毛,打扮的时尚点?”
穿着中山装,把帽子戴正,林钦走到沈梦熙的面前转了一圈,让她看看这身衣服合不合身,沈梦熙也同样穿着中山装,抬头看了一眼林钦。
“二毛多大,你多大?人家小男孩穿的帅点很正常,毕竟人家都没女朋友,帅点在下面也好找女朋友,你都有我了,还不够?”
“切有你我都嫌多,那就这件吧,老板多少钱。”
说实话,老板这辈子都没遇见过来寿衣店买寿衣跟光商场似的人,还带自己穿上试试的,而且一来就是俩,吓的脸都绿了,主动给从来不打折的衣服打了个折。
拎着寿衣,两人又去了附近的农村,正经的墓地两人已经没钱买了,打听到一户人家往外卖坟地,就过来看看。
好家伙,说是坟地,其实就是在人家玉米地里给圈出了大块地方,不像墓园那么别致,但确实真的大,别说埋俩人了,就是当祖坟都够使了,而且价格也不贵,一万二就能一直用,也不用交什么管理费,俩人能躺多久纯是看这片地什么时候动迁。
两人商量了一下,还研究了一下根本就不懂的风水,最终交了钱,就决定在这里安家了,只是不知道等两人入土之后,这个卖坟地的大哥看到墓碑上是他俩,会是什么表情。
回到旅店交给王老头车费,冥纸酒菜钱,干亲倒是不用了,现在旅店里没有比他俩岁数再小的了,反正最后两人剩的四千多块钱就全给了老王头,并且正式停药。
洗漱后躺在床上,沈梦熙躺在林钦的怀里,看着手机里在平安旅店拍的老照片,上面大部分人已经不在了,有的死在了旅店,有的被家人接走放弃治疗,但病人是无穷的,这里很快又住满了人。
两人谈起从前,但没有畅想未来,因为压根就没有未来,二毛这小子确实不上镜,不p图怎么拍怎么丑,让两人笑了好久。
“林钦,我肚子疼巨疼的那种。”
“我也难受,忍忍吧,给你揉揉肚子,暖和吧,还疼吗?”
“你当你的手能治百病啊,当然疼啊,话说回来你还从来没跟我说过我爱你呢,那你爱不爱我?”
“我爱你。”
“切那你告诉我,怎么个爱法儿?”
林钦揉着她的肚子,望向窗外思考了一阵。
“就是早上想你不是因为我晨勃,晚上想你不是因为我寂寞。”
“那我也爱你,嘿嘿。”
脑袋埋在林钦的怀里,她笑的很开心,又有些小调皮,这就是一个野汉子和已婚妇女的狗屁爱情故事,或许令人不齿,但
管他呢。
一觉醒来,摸了摸身边的人,身体已经冰凉,林钦知道她死了,不过也总算是完成了那句承诺,陪她到了最后。
平静的起身,从柜子中掏出寿衣给她穿上,给她带上假发,身体已经超出了极限负荷,一时间累的气喘吁吁,给她把被子盖好,脸上压了一张冥纸,才咬着牙起身下楼。
“王爷,梦熙走了。”
语言虽然平静,但老王头转过头来,却看到他脸上被太阳光反射出金灿灿的光泽,他到底是难过的。
她被火化了,但还没埋,林钦想让她等等自己,到时候一块入土,就像他说的,帅是一辈子的事儿,所以他也学习了二毛,给自己拍了一张帅气的遗照。
现在他走的每一步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,导致走路像是丧尸一样,取了照片回来,王老头在屋里睡觉,他缓缓上了楼,一个得了肺癌的老太太带着口罩看了他一眼,然后关上门。
得了尘肺的新住客敞着门躺在床上看电视,跟他一样得了白血病,但却是急性淋巴白血病的女人在屋里嚎啕大哭,她是现在最后一个住进来的客人,这屋子隔音不好,他走过去敲了敲门,然后房间里没有了声音,对门得了肝癌的男人对他点点头,然后关上门,他是平安旅店最老的住户了,所有人都知道他命不久矣。
把停了的时钟拿下来,把自己的遗照挂上去,看起来比真人还要帅,让他非常满意,锁上门去洗漱,关了灯睡觉。
直到第二天,肺癌老太太通知老王头,林钦要不行了,王老头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,拎着香炉和火盆缓缓的上了楼,推开217的房门,拎着凳子把香炉放在上面,从包里掏出了香和冥蜡,而林钦就眼巴巴的看着这一切。
“王爷,你说你这店名起的平安旅店,住在这儿的就他妈没一个平安的,都他娘的死球了。”
“临到死了嘴还这么欠?歇会吧,免得下去被拔舌头,我这店名是寓意,又不是谁住谁平安,说白了,得病的人那么多,死的不还是你们这帮穷鬼哦。”
“像你不穷似的,而且谁能不死啊?我也没听说谁大富大贵就能活二百岁的。”
“少说两句,累不累啊。”
“累我都要死了,死者为大,就不敬老爱幼了,跟你说句脏话,我懒得跟你bb。”
一群人从白天守到了晚上,林钦确定了死亡确实是有预感的,他看到了很多人,很多的病友,呼唤着他过去,上次他没去,但这次,他决定去了,因为里面不光有二毛,还有沈梦熙
“九点十八分,倒是死了个好时候,死时逢八,投胎必发,上路咯!”
“林钦!合北省秦皇岛人氏!于二零一七年一月二十二日离世!享年二十八岁!生前与爱妻交于我车费五百元!冥纸酒菜三百元!答送亲友一千五百元!入土工人费一千五百元,共计四千八百元!定在林钦夫妻身上!不敢私藏!死者返乡,路边野鬼不得干扰!否则折了阴德,祸及家人与我王树才无关!亲友辞别!给林钦送行!”
“哈哈哈”
时间以入夏,一个年轻人拉着行李箱走进102医院附近的胡同里,有些瘦弱,带着口罩,喘着粗气站在一家位于胡同里的小旅店,低头看了一眼简陋纸质的名片,拎着行李箱进了旅店里。
这里很破旧,散发着淡淡的霉味,推开门,迎面墙上就挂着传染类疾病患者恕不接待的板子,一个老人坐在接待室的椅子上,听着小曲儿,听到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,扭头看了一眼年轻人。
“干嘛的?”
“住店。”
“什么病?”
“肝癌。”
“病例给我看一眼,自己填身份登记,本子给你,住多久?按月交钱,一个月三百。”
“住一个月吧,填好了,病例给我吧。”
年轻人把笔夹在本子里,扔在接待室的书桌上,老头摘下老镜把年轻人的病历还给他,接过三百块钱,在太阳底下举起来看了看,确认是真钱后扔给了年轻人一串标着二一七的钥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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